2009-01-14

我真情又率性的生活到我肉體生命結束的那日
然後我將永遠的活著

【海岸山脈的瑞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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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九月我新出版了一本著作【海岸山脈的瑞士人】。
在還未放開心情享受完成的喜悅時,它竟成為去年的事了。
一個季節過後,重翻閱這書,仍有許多感觸,尤其想念仍在台灣東部服務的瑞士修道人們,他們有的已化成海岸山脈的一部份,碩果僅存的幾位仍以老邁的身軀,堂吉訶德般日以繼夜的持續服務上帝的子民
特以兩篇的篇幅來與您分享此書的第一章【天邊來的異鄉人】。
小五

 

天邊來的異鄉人(一)
摘自積木文化出版的【海岸山脈的瑞士人】)

有這麼一群人,在上世紀的五零年代,跨過了半個地球,千里迢迢的從富裕的瑞士來到貧脊偏僻的台灣東部海岸山脈。他們幾位有的正值壯年,有的只不過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

這群有著高挺鼻子,金髮碧眼的「阿凸仔」,為信仰獻身,在風光明媚的海岸線上建立了美麗的教堂、醫院、學校、智障中心。

他們並非不想念他們在瑞士的家鄉,可是只要你有機會遇見他們,他們都會異口地同聲的告訴你「台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而台東縱谷更是台灣最漂亮的所在。」

這群終身奉行、神貧、貞節、服從的神職人員,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若不是凋零,就已生理年齡的龍鐘老人了。幾位少數依然健在的人,縱使傳教事業已今非昔比,卻沒有絲毫老態,精神奕奕的繼續做他們該做、能做的事。

至於那些逝去的人們,他們也大多長眠於這片生前摯愛的土地上,化成海岸山脈的一部份,在風裡,在驚濤駭浪裡,更在當地人的腦海裡。認識他們的當地人,總愛對後人訴說種種軼事──這群人的脾氣,他們的好,他們的歡笑與淚水。

不知是忘了或者根本沒有知覺到?就是不會有人告訴你,他們是來自歐洲的瑞士人,因為當地人早已視他們為自己的一份子,甚至過世的會士會被當地人奉進了自家的祖墳地,要晚生要好好守著有如父執輩的神父墳瑩,永誌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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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瑞士的白冷外方傳教會

我認識位於台東的白冷外方傳教修會是九0年代的初,它的全盛時期有將近五十位會士在此服務,而今會士已大半凋零了。

創建於一九二一年的白冷外方傳教會,在古老的羅馬天主教會體系裡,算是個相當年輕的修會。一九二五年,這個只收瑞士籍的白冷會到中國東北的齊齊哈爾開教,一九四九年國民政府遷台後,當年遭驅逐的神職人員陸續遷移到台東。

白冷會為甚麼會選擇在無論是在交通和民生條件上都相當落後的東部呢?

除了當年花蓮主教的邀請,更因為貧困地區更需要支援,於是幾個會士弟兄搭著瑞士的貨輪,就這麼千里迢迢的來到了台東縣。

若以今日的眼光看來!上帝真的有他自己的主意。當年還有哪個傳教修會比白冷外方傳教修會更適合來此工作?以基督誕生地「白冷城」(或譯伯利恆)為名的宗教團體,在他們的會憲裡所強調的精神,就像二千年前誕生在白冷城外馬槽裡,一無所有的小嬰兒。對於世俗人嚮往的物質,他們追求謙遜、簡單,就像成年的基督一樣,所有的會士更避免靠別人的權柄甚至於自己的能力去追求權勢。

白冷外方傳教修會這樣描述他們的工作精神:

孩童的精神:白冷會士以類似孩童完全信任的態度,幫助他們忍受巨大的困難和克服失敗。

單純的精神符:專心追求福音,卻除自我煩惱的恐懼,更可以為他們帶來服事別人的自由。

貶抑的精神:讓白冷會士在投入別的文化、宗教及社會階級時,可以放棄自己的習慣。(這方面白冷外方傳教修會倒是奉行的相當徹底,從修院裡那些退色的照片中,幾位們穿上原住民傳統禮服做彌撒的白冷會士,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原住民長老模樣。)

永遠年輕的歐思定修士

和白冷會結緣,得歸功在那擔任總務的歐思定修士(Bro. Buchel Augustin)。

我們的修士今年已七十三歲,算是可享眾多福利的老年人階層了,但是所有認識歐修士的人,(包括我在內),每回和他相處時完全忘了他的實際年紀,甚至有爬山活動時,大夥都要先事先鍛鍊自己一番,免得到時成為這「年輕人」的負擔。

六0年代初來到台東的歐修士,在修會掌管會計大職。酷愛大自然的他幾乎爬遍了台灣的百岳,基於對大自然的熱愛,修士強調環保,更創立了在台東相當著名的「向陽登山社」,這個有近四十年歷史的社團迄今仍經常舉辦活動。有意思的是,這個由修士帶頭建立的團體,成員中只有一位是天主教徒。我們的修士從來不會藉此機會向人傳教,但所有的人只要在路上看見他,都會親切的喊他「歐修士」,好像這就是他的名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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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慚愧,身為土生土長的台灣人,我對台東海岸山脈的認識,竟完全來自這位瑞士人。嚴冬裡,歐修士會帶我去找尋隱藏在山谷裡的野溪溫泉;春天時,他知道何處可以賞梅,秋夜裡,他知道何處可以觀星;就連觀看台東飛機起降地點,他都知道。此外,歐修士對花草植物更有特殊的愛好。台東市白冷會的會院裡,四季都有盛開的花朵,其中的蘭花更堪稱奇景。這些繁花盛草,讓白冷會成為一座小小的伊甸園。

我慫恿歐修士以「我的台東後花園」為題,創作一本書,,保證它成為暢銷名著,修士總是搖搖頭,名利對他而言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東西,每一個白冷會士都是如此。

常順著歐修士的分享,我逐漸勾勒出白冷會士早期在台東傳教的輪廓,那些過往雲煙經歐修士平淡的言詞,化為令人回味再三的傳奇經典,更重要的是:它讓人有機會領略到這些修道人看似卑微卻不平凡的一生。如今,白冷會仍有幾位依然健在且被視作為符「人間瑰寶」的長者在此服務,就讓我從那些無緣親炙的老人家說起吧。

開路先鋒錫質平神父

席質平神父(Hilber Jakob1917-1985)是白冷會在東部海岸山脈的開教者,一九五三年,席神父的長上應花蓮主教支援請求,權且派遣這位能力超強的老兄自瑞士到台東「瞧瞧」,評估此地情況後、再看是否要安排會士來台?沒想到正值壯年的錫神父一到台東,還未經瑞士長上許可,就單槍匹馬地在這裡大興土木,進行前所未有傳教的計畫。

白冷外方傳教會與台東近半世紀的深情交會,就從錫神父的到來開始。

這位神父當年騎著重型機車,跑遍了台東的每一個角落。據一位女士回憶:幼年住在台東康樂農校宿舍時,每天下午總會看見這位大漢騎著機車經過門前,鮮少見過外國人的孩子們,每回看見錫神父,總會高聲大喊:「神父好!」,而神父則會興高采烈的回答:「小朋友好」然後猛按喇叭逗得孩子們大樂方才呼嘯而去,就這一聲溫柔的「小朋友好」,在幾十年後,成為女士移居國外時無法磨滅的鄉愁。

從歐修士的描述中,我猜想自己可能會害怕與這位以嚴格紀律著稱的神父作成朋友。

修士對我說,早年東部的民生落後,為了節省開銷,以及更溶入當地人的生活,身為會長的錫神父對會院的伙食相當的苛刻,即使是不講究飲食的修道人都感到吃不消。

錫神父生前在台東完成了眾多不可能的任務,例如,在六、七0年代,他創辦了以培養優良技工聞名的「公東高工」,其師資堪稱全省職工訓練學校之最,這些教師,大半是來自瑞士及歐洲有專長在身的年輕技工。當年的台東學子不用出國,就能從這些具有宗教情懷的傑出技工身上,習得足以謀生的一技之長。有位在傢具業有相當傑出表現的企業家回憶:他們當年在公東高工就讀時,簡直怕極了錫神父,無論是做人處事或生活習慣,他都要管,而且嚴格的很。昔日學生而今都已近花甲之年,卻都記得這位鐵漢的柔情,每晚錫神父巡房時,一定會注意這群寶貝學生是否有把被子蓋好?若是被子被踢到地上,神父一定二話不說,為他們蓋結實了才離去, 並確定每一位孩子都就寢後,他才會真正上床休息。 某些小鬼頭就喜歡這樣的溫柔,故意把被子踢下地,閉著眼享受神父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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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普遍窮困的年代裡,錫神父幫助過不少繳不起學費而失學的孩子。

當今某位成為輔理主教的修道人回憶;他小時候家貧繳不起學費,只好失學在家放牛割草,有一天錫神父騎著大摩托車在他面前停下來,問這位手拿鐮刀的孩子為甚麼不去上學?待了解緣由後,席神父對他說:「只要你想上學,其他的事,我來想辦法。」

經濟面貌與昔日有天壤之別的今日,白冷會在東部究竟幫過多少失學的孩子? 沒有人做過確切的統計。

一九八二年,錫神父在瑞士募款時被檢查出罹患腎臟癌,院方預估神父只剩六個月的生命,神父一心掛記東部,要求院方讓他「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故鄉台東」,於是不顧醫生警告,再度回到台東。有位東工畢業、 回母校任教的老師日後回憶:神父的癌症蔓延到骨頭,每天夜裡,都會聽到從神父房間傳來的哀號、既無助又痛撤心肺。

擔任錫神父翻譯而與他成為忘年之交的徐先生告訴我,錫神父在聖母醫院的最後兩個星期,每天仍掛記著公東高工的學子,不時的叫學生到病床邊,一一問候鼓勵。某天,徐先生突然接獲神父的電話,希望能到他家吃頓最愛的餃子。

每天給神父送補品的徐先生,於是將神父接回家用餐,回到醫院時,席神父問老朋友是否還有時間?他想請坐著輪椅上在醫院四周逛逛。錫神父像回首往事般,一一說著眼前這房子是甚麼時後蓋的?不遠處的那座樓又是甚麼時興建的,最後錫神父認真地感謝與徐先生幾十年的友誼,送他一只刻有感謝字樣的金戒指。

兩天後錫神父與世長辭,病逝在他奉獻大半生的台東縣。

當年的葬禮盛大的驚人,錫神父被鄉民迎進了台東大武鄉、南興鄉排灣族頭目的祖墳地。

這其中有個感人的故事: 席神父當年初到台東傳教時,受到南興村排灣族頭目劉先生的支持,而劉先生的兒子壯年辭世前,將只有幾歲大的唯一孩子、如託孤般的交給席神父,席神父不負託,養育這孩子直到大學畢業。席神父故去後,劉家人浩浩蕩蕩的將這位來自天涯另一方的瑞士人,以大禮的迎近了自家的祖墳地。在劉氏的私人墓園裡,居中為首最大的一座墳、就是他們稱為「錫公」的瑞士籍神父。

轉載自范毅舜部落格:http://blog.chinatimes.com/nicholas/archive/2009/01/14/36829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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